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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坦白從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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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紗墜在後背處, 略癢也很清涼。

對方確實還戴著面紗, 他怎麽可能看得見祁白玉的臉?

淡色紗裙在眼前晃悠, 那女子擡手附上他後背,隱約間似乎有霧氣順著經脈融入他的體內, 那女子俯身低頭,冰涼的長發末梢及柔軟的面紗落至重越身上,頭皮發麻的觸感難以言喻。

手法很輕柔,不像尋常的療傷之法, 但確實有效。

哪怕是夢裏, 他也能感覺到背脊處的劇痛在逐漸減輕,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穿行, 就像清泉在經脈中游走,又順著毛孔移出體外。

幾次下來,他身體通透, 傷勢也覆原了許多, 痛覺逐漸消失。

但那人並沒有停下來, 而是翻身, 重越感覺到了重量,如同鬼壓床一般。

!!?

這又是什麽療法!?

這不該是印象中超凡脫俗的天仙醫女該有的姿勢吧!

難不成是他不了解的醫術??

熾熱的視線落在他身上, 重越後腦發麻,那手再度開始在他身上游走, 途徑不好形容的地方, 一度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遍體鱗傷到了尾椎骨上。

可確實又很舒服, 前所未有的體驗。

重越一動也不敢動, 與身體上的酥麻悸動不同,他感到非常難為情。他看不到身上那人的臉,腦子裏代入的是一位相貌神似祁白玉動作非常奔放的女子,但對方那身體構造讓他沒辦法說服自己那是位女子。

對方只是按了按,沒多久便起身下了床。

重越沒有睜開眼,他感覺那人好像已經離去了,又好像並沒有離去,正在離他很近的地方,把他浸濕的鬢角撥到一旁。

重越猛然回想這個時候他不該認識祁白玉,之所以印象深刻,是他在做夢的緣故。

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就該醒了,可就在這時,他耳邊傳來一句虛無縹緲的呢喃。

“重越……”

這個聲音直襲心靈,重越竭力讓意識重新陷入混沌,後面的話清晰入耳。

“我在陰溝裏擡頭看你。”

是個男人的聲音。

重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躺著,只是房間裏安神香的香味變了,和記憶中的香甜不同,十分提神醒腦。重越迅速掀開薄被一看,發現很幹凈,而他全身衣袍都已經換了新的,穿戴十分整齊,只是不可言說的地方硬邦邦的。

重越蓋住自己,運功調息,讓自己恢覆平靜。

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在這個地方,做那種夢,而且夢中對象還是祁白玉。

重越把臉埋進雙手中,重重地吸了口氣,心想完了完了完了……幸好祁白玉不在房間裏,若被發現他真的沒臉見人。

重越平覆心緒,那夢裏有真有假,略過春夢的部分,他記得那女子給他治病的方式,像極了祁白玉給別人下毒並解毒的過程。

他腦海中一晃而過了個可怕的念頭,莫非祁白玉的毒霧出處就是這裏?

門外響起了敲門聲,重越起身開門,藥童端著面盆站在門外,重越從他手裏接過面盆,放在木架上洗臉洗手,問他管公子去哪兒了?

那藥童很不理解,道:“你是說館主麽,他下山去了。”

“下山?”重越又問,“他什麽時候回來?”

“不知道。”那藥童搖了搖頭,他們館主經常十年百年不回來,只是偶爾回來住上一段時間而已。

重越問他有關此地真正主人的事,對方也很茫然:“你不是見過嗎,一直都是我們館主啊。”

“一直都是他,不曾是別人過?”

“我來這兒沒幾年,以前的事不清楚,但我聽說幾百年來,一直都是館主。”

重越整個人都有點混亂,祁白玉為什麽要瞞著他呢,他猛然想到了一點,把自己都嚇到了。

重越心說不會吧,他趕緊叫上白妙,躍過天塹,來到山崖另一邊的村落邊沿,動用神識去搜尋,還沒註意到祁白玉的所在,就聽到了一聲“祁公子”。

被稱為祁公子的人有張俊美無雙的面容,村民感念他救死扶傷,千恩萬謝。

祁白玉拜別了他們,還沒走出多遠,就發現有人跟著。

“祁白玉!”重越面色冷峻。

祁白玉立刻加快了腳步,身形融入虛空,正要消失。

“你給我回來!”重越閃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卻抓了個空,幹脆重新打開那處還沒來得及閉合的空間裂縫,也跟了過去。

聽到這個聲音,祁白玉到底還是站住了。

重越道:“我有話要問你,你跑什麽。”

祁白玉等他走到跟前來,這才苦笑道:“你問吧,但我答不答得上來是兩碼事。”

重越問:“你當年與我一戰,為什麽不動用毒霧來對付我?”

這原本在重越看來是個彼此心照不宣、不值一問的問題,他一向以此解釋祁白玉本性並不壞。

祁白玉額上冷汗冒了出來:“當然是因為我不想用陰險招數來對付你。”

重越道:“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事?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。”

祁白玉一陣心虛:“我說的是實話啊。”

重越目光如炬,一字一頓地道:“要不要我告訴你呢,我已經知道了,其實我早就接觸過那毒霧了,你之所以不動用毒霧攻擊,是你知道它對我根本沒用,我在療傷的時候就已經接觸過這東西了……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?”

祁白玉轉過身去,語速極快地道:“是,我承認,上輩子扮成那樣靠近你是我不對!但我真是只是為了給你療傷,完全沒想過換個身份來欺騙你的感情,我早就想到這地方會有此隱患,但我還沒準備妥當,誰知道你會突然過來!”

“這真的很難坦白,說實話若被你知道我那樣的一面,我不知道你會怎麽看我,我只知道你肯定不會認我這個弟弟了,我就是不想聽你這麽說,才先走的……”

僅僅是認可兄弟關系失敗,都讓他們分開二十多年,祁白玉不知道自己一旦坦白他有非分之想,而且到了那等幾乎瘋魔甚至喪心病狂的地步,重越會怎麽看,會不會因為怕他而再也不想看他一眼。

“我謝謝你主動找上來,其實說開了也好,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人啊,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會永遠對你溫柔體貼,你離開我真是明智之舉,祝賀你。以後,我不會再跟著你了。”

半天沒動靜,祁白玉也沒敢去看重越的樣子,徑直撕開虛空,一步踏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如果他說話的時候能回頭看一眼,他會看到重越瞪大眼睛震驚到無法言說的樣子。

重越雖然天馬行空地幻想著祁白玉和那醫女的關系,他猜測那醫女是他娘親,是他姐姐,甚至是他各種夢中情人,或者手下亡魂,他都沒敢想祁白玉就是那個人。

這簡直,這……他完全沒敢深入去想!

他還以為如果夢境裏有部分是真的,醫女戴著面紗,但面盆裏卻倒映著祁白玉的臉,會不會那時候祁白玉就懸在屋檐上方?

祁白玉最後出現在房間裏,說了那句陰森的話,弄死了那個醫女,搶走了白霧,以此作為毒霧的基礎,他曾被醫女用類似的手段救過,所以白玉毒尊動用毒霧也毒不了他。

而這一世祁白玉早早得手了白霧,入主了這個地方,也就不存在醫女一說。他以為祁白玉隱瞞的是這個,他只想不想被騙,只想祁白玉告訴他真相,他再相機決斷……

但如果說祁白玉不惜扮成女子的模樣也要對他好,事後甚至正兒八經地找上他邀戰,也沒有動用毒霧,只是因為毒霧根本傷不了他,一用就會露餡。

祁白玉哪裏算是個勇敢的人啊。

他隱藏了一輩子暗戳戳地幫他也不說,自以為活在陰溝裏見不得光,到最後才敢出現在他面前,說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話,沒有一句在點上。

想自己認出他來,又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回想起來。不過是故作堅強著。

重越倒吸涼氣,心疼得無以覆加,暗恨自己怎麽就是不會看人呢,撕裂空間追了過去。

但那裏一望無際,竟是片大草原,重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,那裏無比開闊,景色很美,茵茵綠草間還有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生長。

神識範圍內沒有人煙,他坐著的是唯一一頭聖獸,足以威懾此地地下生靈不敢冒頭。

“祁白玉!!!!”

重越放聲大喊,他重活一世好像從來沒有用這麽高的聲音說過話。

“啊!!!!!!”

但是沒有回應。

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,你也永遠找不到一個不想露面的人。

沒有人是天生的勇者,每個人都有慫的一面。

他一直在擔心有朝一日祁白玉會因為無法忍受而離開他,可當祁白玉真的離開了,他卻突然發現,好像也不過如此,他膽怯的東西本身似乎也不過如此,這世道沒有任何改變。

人也不會突然間變得猙獰可怖,只是有些人本身就是猙獰可怖的模樣。

至聖藥尊只是個特例,重府城主夫婦也是特例,只是戴上面具,他沒有意識到那些人面具下的真實模樣。

如今他看穿了,他連至聖藥尊的嘴臉都能看得真切,他難道還能畏懼祁白玉隱藏著的東西嗎,有些東西剝開了偽裝展現出血淋淋的一面,而有的只是故作堅強隱藏著一個哭泣的小孩,亦或者一個蒙面的救死扶傷的女子。

他畏懼的東西本身,原來就是如此微不足道。

重越原路返回到雙崖附近,躍過天塹,走向竹林。白妙跟著他,只聽他道:“我不走了,我等他回來。”

白妙覺得也沒什麽,反正最近各有各的造化,華如真也好,聶雲鏡他們也罷,他們在哪住不是蹭住呢,只要別說咱們回重府隱居吧,它都很樂意接受,道:“行啊,我陪你。”

重越很感動地獎勵了它一瓶神性物質。白妙高興地蹭了蹭他的腿。

醫館裏的藥童見館主親自帶回來的人又回到這裏,熱情地領他到客房裏暫住,其實也是給後來的童子預備的居處,滿是灰塵,藥童們爭先恐後地搶著給他收拾,很好奇他和館主什麽關系。

之前那個拉著祁白玉衣袖還給他見過禮的藥童,瞪著圓溜溜的眼睛,撅著嘴不高興地對他說:“這還是館主頭一次帶人回來,還親自在自己臥房裏給人治病。”

重越一聽那是祁白玉的臥房,差點沒把含入口中的茶水給噴出來,手裏捏著的茶盞都快不穩了:“你們任務做完了嗎?聽說你們每日都有煉藥任務的,我閑來沒事,可以盡督促之責。”

藥童們迅速收斂了八卦之心,一窩蜂逃離了重越的居處。

祁白玉不在,主竹樓大多數時候都空著,每隔段時間就會有人打理,重越偶爾會進去看看,發現裏面有祁白玉的墨寶,寫了一半的藥方,及畫了一半的人像。

還有一幅圖,上面一片綠草青青,像極了重越之前追著祁白玉去的地方,他把那片草原翻遍了也沒有找到祁白玉留下的蛛絲馬跡,可見祁白玉對那片地方很熟,應該不是第一次去,那裏沒人作為空間跳躍的過渡之地倒是很熟悉。

畫上有蠅頭小字,大致意思是我路徑此地,見景色很美,就想到了你,想讓你也看看。

重越不知道這個你是指誰,該不會祁白玉心裏有人了吧……

重越住在這裏,讓狼王帶話給華如真,讓白妙回去帶了一副祁白玉的畫像來,他要找人,說起祁白玉的大名,別人只會覺得他是瘋子,但帶上栩栩如生的畫像去,能認出此人是誰的卻幾乎沒有。

不知為何,從那日之後,祁白玉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,就連徐之素也不清楚,整個毒師公會都沒有他的蹤跡。

可這一年來,各地還是時不時傳來祁白玉縱容麾下毒師搞事的傳言,重越每每趕去一看,當地的人破口大罵毒道聖子不是東西,他拿著祁白玉的畫像挨個去問,沒人認識這人是誰。

重越還能猜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,那他就枉活兩世了。

第四次無攻而返,重越回到竹樓,很是疲憊。

他待在祁白玉的書房中,坐在祁白玉以前坐過的位置上,閉目養神到半夜,心想他一言不合晾了祁白玉二十多年,那這回祁白玉晾他兩百多年都不算過分。

上一世祁白玉隱忍了千年才敢真身出現在他面前,那這一世會不會也隱藏個千年不露面呢。

怎麽現在才一年半載,他就覺得好像過了成百上千年那般漫長。

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,唯有行動才可以。

重越睜開眼準備回房,卻看到窗口閃過一道黑影。

“什麽人!?”重越追出去。

林間打盹的白妙猛地釣魚又擡頭,倏然看清那人正臉,立即露出驚喜之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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